荔波瑶山:七次搬迁见证新中国扶贫历史

发布时间:2020-05-14 16:39:04 来源:黔南日报

  瑶山乡位于荔波西南部,与广西交界,是黔南贫困顽疾最深的“三山”地区之一。瑶山瑶族是荔波境内三支瑶族支系中人口最多的一支,称为“白裤瑶”。千百年来,瑶族群众为躲战乱,散居于深山老林中,过着刀耕火种,迁徙狩猎,居无定所,与世隔绝的生活,又称“过山瑶”。

  1980年新华社记者到荔波采访并报道了瑶山的极贫状况,引起中央关注和重视,由此开启了瑶山扶贫序幕。

  40年后的2020年3月3日,经贵州省人民政府批准,荔波县正式退出贫困县序列,瑶山乡实现脱贫摘帽。撕掉贫困标签的瑶山群众,搭上了旅游车,吃上了旅游饭,发起了旅游财。

  新中国成立以来,居住在深山里的瑶族同胞,先后经历七次大规模搬迁,881户3600多人(次)的迁徙,耗时64年。走出深山的瑶山人,结束了“游猎”生涯,融入现代文明社会,开启新生活。

  从梳理的脉络中发现,从“八七”扶贫攻坚计划到新阶段扶贫开发,再到精准扶贫,得益于国家一系列的扶贫政策,当地政府对瑶山群众搬迁的力度越来越大,“旅游”的目标越来越明确,每一次搬迁,都深深烙上各阶段重大扶贫政策实施的历史印记。瑶山人的搬迁史,就是一部新中国漫长而艰巨的扶贫史,一部贫困山区干部群众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奋斗史。

  在紧邻荔波小七孔景区的峰丛间,有一方“世外桃园”。身着白色“阔腿裤”的瑶族男子,右手持猎枪,左手提鸟笼,在寨子上转悠。前后挂着“两片”刺绣布衫的妇女,坐在吊脚楼上刺绣。一位老奶奶牵着两头水牛,从夕阳光影里慢悠悠走来,牛的“哞哞”声打破了山寨的宁静。

  “原始”的画面,让人产生“穿越”的幻觉。

  其实,他们是“货真价实”的瑶族村民,也是瑶山古寨景区里拿固定工资的“模特”,那两头“牛模特”,每天在景区转一圈也能为主人挣钱。

  今天的瑶山,村落变景区,群众变演员,技艺变技能。改变这一切的,是“移民搬迁”。

  新中国成立以来,居住在深山老林里的瑶山乡拉片、菇类两个村的瑶胞,先后经历七次大规模搬迁后,于2019年完成“搬迁”使命。881户3600多人(次)的迁徙,耗时64年。

  每一次搬迁,都深深烙上各阶段扶贫政策实施的历史印记。

走出大山的历史性一步

  第一次搬迁:1955年至1979年,40户瑶胞自发搬下山。

  瑶山是黔南贫困顽疾最深的“三山”地区之一。千百年来,瑶族群众散居于深山老林中,住在杈杈房、茅草房甚至山洞里,以刀耕火种和打猎为生。“过着与世隔绝的‘游猎’生活,居无定所,干部找不到他们踪迹,以致于新中国成立好几年了,他们以为还是‘旧社会’。”拉片村脱贫攻坚队队长何正光说,那时候的瑶山就是一个“原始部落”。

  “这里以前是布依族居住,由于缺水少土,1953年陆续搬走了。”何正光说,布依族群众搬走后,1955年菇类组20户瑶胞随瑶山乡政府搬下山,政府划拨土地给他们建房,成立拉片生产队,建起瑶山民族小学和卫生院。虽然仍是杈杈房、茅草房,但是稳定的农耕生活,吸引越来越多的瑶胞搬下山,到1979年,达到40户100多人。

  何正光的父亲何银土就是第一批搬下山的瑶寨“瑶王”,而何正光则是出生在拉片新村的新一代瑶民。正是父亲勇敢走出的这一步,改变了他的命运。

  经过30年繁衍生息,40户变成120户,并就地加入第五、六次搬迁,改善了居住条件。

  主动搬迁,体现了瑶山群众想要改变贫困面貌,向往现代文明的强烈愿望。这是瑶山人走出深山的历史性一步,也是瑶山群众结束“游猎”生涯,开启稳定“农耕”生活的历史性转折。

  第二次搬迁:1996年,30户瑶胞迁至玉屏镇水浦村住上瓦房。

  1994年国家实施“八七”扶贫攻坚计划,荔波被列为国定贫困县,以贫困村为战场,以贫困户为对象,以改变基本生产、生活条件和发展产业为重点,展开第一轮艰苦卓绝的扶贫攻坚战。

  1995年,荔波县整合财政扶贫、以工代赈资金,在玉屏镇水浦村修建安置房。1996年,30户瑶胞搬迁至此,住上瓦房,分到土地,开启新生活。22年后,又整寨加入第七次搬迁,进城当上市民。

  第三次搬迁:1998年,70户瑶胞搬到水尧乡水瑶新村,从“猎手”变成“农民”。

  1996年,国家作出“东西部对口扶贫协作”的重大决策,深圳市重点帮扶黔南6个国定贫困县。

  1997年,荔波县利用深圳帮扶资金,在水尧乡水瑶村修建移民新村,1998年,70户瑶胞搬迁入住。

  由于人口多,田土少,荔波县利用国家以工代赈资金,大力实施“坡改梯”工程,组织群众开荒造田。多年后,再次整合各类资金,将原先修建的砖瓦房改造成楼房。

  “过惯打猎生活的瑶族群众,对新环境不适应,不知道如何种田,依旧扛枪上山打猎,一些人甚至想搬回瑶山。”何正光说,稳定移民的任务异常艰难。

  观念一点点改变。尝到农耕甜头的瑶胞,更加努力学习农业实用技术,多年后走上种桑养蚕和养殖瑶山鸡的产业路,成为瑶胞中最早脱贫致富的一部分。

搭上政策“车”奔着“旅游”来

  第四次搬迁:2004年,30户移民搬至拉片,成为敢“吃螃蟹”的第一批瑶胞。

  2001年,中央颁布《中国农村扶贫开发纲要(2001—2010)》,开始新阶段扶贫开发,重点解决“三基本”问题。

  拉片缺土少地,但是紧邻小七孔景区,能不能让移民搭上政策“车”,吃上旅游饭?

  2003年荔波县利用以工代赈资金实施茅草房改造项目,群众自筹部分,动员30户有经营头脑的瑶胞搬至拉片。2004年入住后,从中选择11户扶持开办“农家乐”,承接小七孔景区游客,成为第一批“吃螃蟹”的瑶胞。而其中的15户,后来又就地加入第六次搬迁。

  “2003年开始推行五一长假,‘农家乐’一下子火爆起来。”何正光说,2005年5月1日,荔波县正式启动乡村旅游,“农家乐”风生水起。

  11户“农家乐”如今还“存活”3户。谢永光是其中之一。

  “大起胆子贷3万元,当时政府还出面帮我们拉生意。2007年还清贷款,2008年收入15万元,越做越有兴趣。”谢永光的“农家乐”现在是可同时接待200人的规模。

  此后,荔波县抓住国家扶贫政策机遇,对瑶山群众搬迁的“旅游”目标越来越明确。

  第五次搬迁:2010年,150户瑶胞加入“旅游大军”。

  2009年荔波县利用国家生态移民资金,整合部门项目,由群众自筹部分资金,在拉片再建安置房。2010年,150户瑶胞喜迁新居。

  为了增强旅游的带动作用,县里将瑶山旅游打包给旅游公司运作,挖掘瑶族文化资源,打造瑶族文化旅游。

  这次搬迁增加了瑶寨人气,浓郁的瑶族文化元素吸引游客涌入,瑶山旅游从单纯的“农家乐”接待转型为民族文化旅游。

端稳旅游“碗”当上新市民

  第六次搬迁:2015年,315户瑶胞入住拉片,成为最大规模的一次搬迁。

  2013年国家开始实施精准扶贫政策,广州也接过深圳对口帮扶接力棒,为荔波啃下瑶山这块“硬骨头”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机遇。

  2014年,荔波县利用生态移民和广州帮扶资金,采取群众自筹部分的方式,在拉片修建安置房。2015年,315户瑶胞进新家。

  一栋栋特色民居依山而建,形成一道美丽风景。至此,拉片新区移民居住规模达到515户2300多人。

  荔波县引入旅游公司,盘活闲置房产,撬动民间资本,将民房改成民宿,打造国内首个瑶族文化写生基地。能歌善舞的瑶胞加入文艺表演队,170多名瑶胞成为景区员工,一些村民当起景区模特,传统的瑶绣、陀螺开发成旅游商品……

  2018年,利用广州帮扶资金在拉片新村建起扶贫车间,并对群众住房进行提升改造。2019年启动瑶山古寨景区扩容提质项目,按照A级景区标准,配套瑶族文化展馆、游客集散中心、遗址景观等景点设施,让拉片移民端稳“旅游碗”,发起旅游财。

  第七次搬迁:2017年至2019年,246户瑶胞搬出大山,为“搬迁”画上圆满句号。

  “十三五”期间,国家实施易地扶贫搬迁政策,要求应搬尽搬,从根源上斩断“穷根”。

  荔波县利用易地扶贫搬迁项目资金,在县城和小七孔附近建设两个安置点,2017年至2019年搬迁入住,成为史上最大力度的搬迁。

  菇类村谢三妹一家2018年搬进县城兴旺社区后,丈夫在工地打工,孩子在县城读书,自己在扶贫车间上班。她这一搬,直接从贫困户变成上班族。搬进县城的共有206户瑶胞,他们进入扶贫车间就业,变身市民。

  “干部经常带着移民逛街,教他们坐公交车如何投币,进电梯如何按按纽,进超市如何付钱,过斑马线如何等红绿灯。”何正光说,从闭塞的大山进城生活,中间至少有几十年的发展差距,“稳”的任务很艰巨。

  整合易地扶贫搬迁、小七孔景区提质扩容项目资金,按3A级景区标准打造的“梦柳小镇”,是荔波县易地扶贫搬迁与旅游产业扶贫完美结合的示范点。2017年,40户瑶胞搬进新居,参与小镇旅游开发,实现家门口就业。

  七次搬迁,改变的不仅是生存环境,还有瑶山人的未来。良好的教育,开阔的视野,全新的观念,阻断了贫困的代际传递。今天,瑶山不再是贫困的代名词,撕下落后标签的瑶山人,很摩登,很嗨皮。

  (刘雪红 蒙帮婉 徐朦)

  采访手记

 无悔的青春 奋斗的热血

  从1955年到2019年,七次搬迁,881户3600多人(次),耗时64年,跨越半个多世纪。

  这场史诗般的“搬迁”接力赛中,3000多瑶胞是“接力棒”,执棒者是致力于瑶山扶贫的一任又一任基层干部。

  正是无数人的热血奋斗,才换来瑶山的沧桑巨变。

  这位瑶山干部的故事很典型。

  何正光是“搬迁”受益者,也是为瑶山奉献青春热血的一名基层干部。

  “父亲是瑶寨瑶王,很有号召力,1969年,我家从菇类村懂蒙组搬下山时,就有很多追随者。”何正光说,正是父亲勇敢走出的这一步,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。

  贫困的记忆,深深烙在他的脑海里。

  “一家7口人挤在一间低矮的茅草房里,睡在谷草堆上,吃的是包谷稀饭,从来就没有饱过。”何正光说,那个时候种的是集体土地,挣工分吃饭。何正光抓住了改变命运的机会,初中毕业后考上三都民族师范,成为瑶山新一代文化人。

  1993年毕业后,他毅然回到瑶山乡红光村小学任教。

  2002年,何正光的命运再次改变。他被村民选为瑶山乡副乡长,2006年选任乡长。

  “第一次搬迁,我是受益者,第二三次搬迁,我是见证者,第四五六七次搬迁,我是参与者。”何正光说,自己是这个时代的幸运儿,同时也担负瑶山的扶贫使命。

  2016年何正光调回县机关上班,但不到两个月就被紧急招回,参加荔波景区提质扩容项目建设瑶山片区征拆工作,也就是梦柳小镇移民安置项目。“征拆工作难度最大的是拉柳组,群众抵触情绪很大,根本不让干部进门,还形成攻守联盟,张贴大字报,公开反对拆迁。”何正光回忆说,征拆工作陷入僵局,而他回来的任务就是啃下这根“硬骨头”。

  老乡长出马,群众慢慢接受他的观点,向他倾吐心中的担忧。他把群众召集起来,针对大家提出的各种问题,现场解决和解答。就这样,工作局面很快打开。2017年4月,182户264栋房屋的征拆、安置工作全部结束,群众无一户上访。

  安置社区建好后,很多群众不愿搬。2018年3月返乡担任拉片村脱贫攻坚队长的何正光,又接上了趟。

  “边远村组最大的短板就是收入、住房和饮水。”何正光知道,只有整组搬迁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。挨家挨户做动员,带群众参观移民房,帮忙找工作、联系孩子上学、教识字,教使用电梯、电器和卫生间等等,打消疑虑,增强信心。最后,拉片村拉朝等4个组的瑶胞全部搬出大山,入住梦柳小镇和县城安置点,为瑶山移民搬迁画上圆满句号。

(刘雪红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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